早年間, 涇河邊上的王家村裡有個年輕人, 名叫王大。 這王大最愛下棋, 整天价找人跟他下, 下起來還沒完沒了。 各人都有各人的事, 誰能成天陪著他?一來二去, 不少會下棋的見著他就躲。
他也有他的招數, 瞧見一個脾氣倔的, 抽冷子揪住人家袖子:
“躲什麼?准知道你是害怕!自打上回輸給我, 小子臉都綠了, 愣是半個月沒緩過來!我明白你為什麼跑――你是擔心再輸給我, 一時想不開, 再弄根小繩兒上吊去!”
其實。 上回是他輸了。 換個沒脾氣的, 會沖他一樂:
“沒錯兒!您技高一籌, 在下口服心服, 回見了您哪!”
這算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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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什麼?上回誰輸了?明明是你嘛, 還一連氣兒輸了五盤!”
“口說無憑!這不, 棋盤、棋子兒全擺在這兒, 是騾子是馬, 拉出來遛遛!”
這麼一弄, 那位就算是老婆生病, 正急著上村頭請郎中, 也得暫且擱置, 陪著他下, 而且是“九戰五勝”。
瞧見愛喝酒的呢, 他又來軟的:
“來兩盤兒吧, 求求您啦, 我的棋臭還不行麼?就算您教我兩手兒!這麼著:兩盤棋下完, 我請您到我家, 給您打開我那罎子陳年女兒紅。 說話不算數兒, 我是這麼大個兒的!”
說著還伸出一隻手, 四指下垂, 唯獨中指高高翹起。
陳年女兒紅可不是隨便就喝得著的, 再說還答應了下酒的菜至少四個, 那酒鬼自然要捨命陪君子, 這麼著, 九盤棋又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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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見誰整天地玩兒, 天上會給他掉餡兒餅。 就這麼過了兩三年, 王大把祖上留給他的幾十畝田全折騰光了。 肚子一餓, 棋也沒心思再下。 趕情世上還有比下棋更重要的事兒!
鄰居的小夥子趙二是個木匠。 他瞧見王大揭不開鍋蓋, 怪不落忍的, 就截長補短地給他送來點兒糧食。
有一天趙二正坐在自己院子裡吃飯, 王大推門出來, 隔著土牆說:
“嘿, 瞧您小日子過得多紅火, 比我們這些土生土長的還強!”
趙二站起來, 笑著說:
“噢, 是王大哥。 快請過來, 咱們一塊兒吃!”
王大就等著這句話呢!
吃著飯, 趙二說:
“我就是憑這點兒木匠活兒。 有這手藝, 再豁出點兒力氣, 倒是走到哪兒也餓不著, 王大哥要是不嫌棄, 趕明兒我把這套活兒全教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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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很感動:“都說‘同行是冤家’。 您教會了我, 村裡的木匠活兒就得讓我攬去一半兒。 您真不在乎?”
趙二說:“咱們是近鄰, 王大哥這話說遠了!就算您把活兒全攬去, 沿河往上走, 村子多著呢, 真格的就餓著我了?要是您樂意, 咱們明兒個就開始!”
王大一拍大腿:“一言為定, 明兒個就開始!”
第二天大清早, 趙二就把各種尺寸的斧子、鋸子、鉋子、鑿子都在院子裡擺好, 還備了一大堆木料。 他側耳聽聽, 隔壁院子裡沒動靜, 只好自己先吃了早飯。 飯後又聽, 還是沒動靜。 他從土牆探過頭去, 這回聽見聲音了――屋子裡頭正打呼嚕。 趙二低聲叫:
“王大哥, 該醒醒了!我給您留著熱包子呢……”
聽說有熱包子, 王大這才爬起來。
吃過早點, 趙二就把著手兒教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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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二兄弟, 你就饒了我吧!我身子骨單薄, 比不了你。 你看, 瘦得跟根兒竹竿子似的。 你再瞧瞧我這一手的血泡!”
趙二說:“讓您吃苦了……不過, 誰都是這麼過來的。 ‘萬事開頭兒難’嘛, 過幾天就好了, 以後一天比一天輕省。 今兒您學了不少了, 咱們就收。 把手伸過來, 我這兒有藥, 給您調治一下!”
次日清晨, 趙二準備好了早點, 又喊王大。 這回不但沒人應, 連打呼嚕的聲兒也聽不見了。 趙二跳過土牆, 探頭往屋子裡瞧, 嘿, 今兒個勤快, 起得夠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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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跑到哪兒去了?
他到河邊撈野鴨子蛋去了。
頭一天晚上, 他去村頭的小鋪子裡賒了一瓶老酒, 對自個兒說:
“今天差點兒把你累趴下, 我得好好犒勞犒勞你!”
他還想再賒一個鹹鴨蛋, 一包油炸花生米, 掌櫃的說:
“您不怕太多了拿不動啊?行啦, 等您還了我這瓶老酒的錢, 您再賒鹹鴨蛋跟花生米吧!”
王大一邊肚子裡罵掌櫃的勢利眼, 一邊想轍, 心說:
“, 我去借個蝦米兜子, 河灣子裡撈點兒小蝦嘛!那玩意兒擱油一炸, 比花生米強多啦!”
他到了河灣, 一兜子下去, 小蝦雖沒有, 卻撈上來個野鴨子蛋。 王大心裡高興, 又來了一下子, 這回兜上來兩個!看看天已擦黑, 他又惦記著回家喝酒, 便急匆匆趕回去。
到家裡王大把三個野鴨子蛋一炒,坐下來慢悠悠地喝,一邊美滋滋地想:
“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這不,給我預備了滿河灣的野鴨子蛋。這要是撈上一個時辰,弄不著百八十個,我的‘王’字就倒寫!我何必拉鋸掄斧子,受那份兒罪!”
這麼著,他第二天大清早兒就扛著蝦米兜子出去了――要不怎麼趙二找不著他呢!
果不其然,沒到一個時辰,王大就撈著一百二十多個蛋。他把蛋都放到蝦米兜子裡提著,直奔集市。王大用一百二十個蛋換了白米青菜,外帶一瓶老酒,剩下六個蛋留著自己當下酒菜。
回到家一看,趙二還在自己院子裡坐著,拿著塊磨石磨斧子。王大說:
“喲,您在這兒等著我哪?瞧瞧,這是怎麼話兒說的!早知道這個,我先回來跟您言語一聲兒啊!給您賠禮!沒別的,今兒個晌午您在我這兒吃飯!我這兒有六個新鮮野鴨子蛋,還有瓶老酒。”
趙二問:“您今天不學啦?”
王大沒好意思當面打退堂鼓,咳嗽了一陣子,哼哼唧唧地說:
“昨兒晚上可能著了點兒涼,今天覺乎著身上不大對勁兒。打算今天喘口氣,明兒再說了啦……”
趙二說:“那您就歇歇吧,我出去幹活兒了。”
王大回到自家屋裡,覺得過意不去,從鴨蛋裡揀出兩個大的,轉身朝外走。走到門口,他又回去了,把兩個大的換成兩個中溜兒個的,這才跨出院子,攔住正往外走的趙二:
“看樣子晌午飯您也趕不回來了,給您兩個蛋,嘗嘗鮮!”
趙二笑著接過:“倒也有日子沒吃野味了,如此就多謝王大哥!”
到家裡王大把三個野鴨子蛋一炒,坐下來慢悠悠地喝,一邊美滋滋地想:
“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這不,給我預備了滿河灣的野鴨子蛋。這要是撈上一個時辰,弄不著百八十個,我的‘王’字就倒寫!我何必拉鋸掄斧子,受那份兒罪!”
這麼著,他第二天大清早兒就扛著蝦米兜子出去了――要不怎麼趙二找不著他呢!
果不其然,沒到一個時辰,王大就撈著一百二十多個蛋。他把蛋都放到蝦米兜子裡提著,直奔集市。王大用一百二十個蛋換了白米青菜,外帶一瓶老酒,剩下六個蛋留著自己當下酒菜。
回到家一看,趙二還在自己院子裡坐著,拿著塊磨石磨斧子。王大說:
“喲,您在這兒等著我哪?瞧瞧,這是怎麼話兒說的!早知道這個,我先回來跟您言語一聲兒啊!給您賠禮!沒別的,今兒個晌午您在我這兒吃飯!我這兒有六個新鮮野鴨子蛋,還有瓶老酒。”
趙二問:“您今天不學啦?”
王大沒好意思當面打退堂鼓,咳嗽了一陣子,哼哼唧唧地說:
“昨兒晚上可能著了點兒涼,今天覺乎著身上不大對勁兒。打算今天喘口氣,明兒再說了啦……”
趙二說:“那您就歇歇吧,我出去幹活兒了。”
王大回到自家屋裡,覺得過意不去,從鴨蛋裡揀出兩個大的,轉身朝外走。走到門口,他又回去了,把兩個大的換成兩個中溜兒個的,這才跨出院子,攔住正往外走的趙二:
“看樣子晌午飯您也趕不回來了,給您兩個蛋,嘗嘗鮮!”
趙二笑著接過:“倒也有日子沒吃野味了,如此就多謝王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