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 我以為所有母親都天賦異秉, 不必修習便會成為愛的高手。 迂回曲折之後, 我終於明白, 在歲月的練習簿上, 縱使每頁都繪著心心相印的網底, 我們仍需千萬遍練習, 才能瞥見愛的真相。
我用開花驚醒你剛才, 我又對兒子發脾氣了, 無非是些瑣碎小事, 可我卻大動肝火, 呵斥連連。 兒子像突遇颱風, 含著滿滿一嘴飯菜, 動也不動, 眼裡全是惶恐。 暴風驟雨之後, 無限懊惱, 都上心頭, 我捧住頭, 恨不得痛打自己一頓。
很多時候, 我們友好相處—滿桌飯粒菜汁, 我來細細揩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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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常常失去耐心, 怒火如飛濺的墨汁, 淋淋漓漓, 白底藍花的日子, 忽然間變得一片狼藉。 在電話裡, 我向媽媽訴說自己的無奈, 感歎自己是個天生的急脾氣。 媽媽溫和地提醒:“在別人眼裡, 你是個最平和不過的人。 ”
是的, 我可以花一中午的時間, 處理工作上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 可以整晚傾聽朋友的訴說, 可以對同事的淘氣寶貝永遠微笑, 甚至能靜靜趴在郵局桌子上為陌生老人代寫一封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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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愧疚, 口中卻忍不住自辯:“我們幼時, 誰沒有挨過打罵呢?”媽媽歎息:“有些事, 不要等到像我這個年齡才知道是錯的。 ”我無力地喃喃道:“我也是為他好呀, 小孩子不可太嬌慣。 ”
媽媽委婉地說:“我覺得很多時候, 你發火並不為孩子做錯了什麼, 是你自己心太累。 ”這句話, 隔著遙遠的距離, 真真切切觸到我的胸口。
這些年, 好強的我, 想憑自己的努力抓住人生所有, 事事拔尖, 重重壓力之下, 患得患失之間, 我外表依然堅強如昔, 可內心已薄脆如陳年舊紙。
如母親所言, 孩子並未做錯什麼。 他來我家不過4年半, 卻給了我數不清的溫馨、歡笑與希望。
我走進兒子的臥室, 帶著他愛吃的櫻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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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會兒, 輕聲問:“那好, 你打算怎樣懲罰媽媽呢?”他大聲說:“我要用開花嚇到你!我用香氣嚇到你的鼻子, 我用好看的顏色嚇到你的眼睛, 我用房子那麼大的花瓣嚇到你的手, 嚇跑你所有的不高興!”
他臉上猶有淚痕, 就那麼笑起來, 鼻子微皺, 像開了一朵小小的花。 我也眯起眼睛, 學著他那樣笑。 笑著笑著, 我胸口酸熱, 眼睛濕潤。 像有陽光, 轉過花架, 流進密陰, 照亮我心的最深處。
我想, 只有先放下一些東西, 才能騰出手來擁抱我的孩子。
如果沒有了天空, 雲彩要住在哪裡呢
真沒有想到, 放棄那麼難。 單是心念一動, 耳邊就警報亂響:人人都在狂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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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 公司組織一年一度的夏日遊。 車上大人孩子, 笑語喧嚷。 一切都跟往年一樣, 第一站是度假村, 安排好住宿後, 又匆匆按計劃去各景點遊玩。 兒子忽然犯了倔, 他不肯上車, 要跟木屋門口的小羊羔玩。 眾人都勸:“快走呀, 行程緊, 耽誤一樣, 樣樣都趕不上了。 ”可他就是抱住羊羔不鬆手, 惹得其他孩子也鬧著要下車, 我只好勸大家先走。
車子啟動的那一瞬, 不知為什麼, 我忽然恐慌起來, 幾乎想硬拽著兒子追上去。 可一轉身, 他已經跟那個哈薩克小姑娘跑遠了。 整個上午, 他跟小羊賽跑, 跟牛犢摔跤, 給那個叫其其格的女孩采了一大束花, 還喝了人家兩大碗優酪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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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笑聲幾乎就沒有停過, 咯咯咯咯的, 也不知在笑些什麼。 我漸漸放鬆, 隨意走走看看。 這裡極靜, 山頂有厚厚積雪, 古松滿坡滿嶺。
山坡下, 野花爛漫, 如落地不散的煙花, 草原簡直成了花園。 我跟著兩個孩子, 采蘑菇, 摘野菜, 撿松枝, 忙得不亦樂乎。
黃昏, 牛羊歸欄, 炊煙漸起, 晚霞映紅白雪。 我躺在花叢中, 愜意地聽兩個孩子一問一答。 兒子問:“那麼多牛羊吃了一整天, 花為什麼不見少?”
其其格答:“草原上的牛羊捨不得吃花, 只是嗅嗅看看, 對草才用牙齒。 ”其其格問:“如果沒有天空, 白雲要住在哪裡呢?”兒子答:“住在我們的家裡呀, 太陽一出來, 就有天空啦。 ”聽到這裡, 我提議明早起來看日出, 他倆同意了。
入夜, 溫度驟降, 木屋裡爐火紅紅。疲憊的同事們回來了,大家興奮地向我展示採購的雪蓮、鹿茸、蘑菇幹,惋惜我沒去,叫我看相機裡的照片。
我一張張翻過去:賽馬,滑沙,在名勝古跡前微笑,在民俗村觀摩演出……我家的電腦裡,存著很多同樣的照片:背景相似,表情相似,動作相似。
有人逗兒子:“現在知道後悔了吧?”兒子搖頭,雙眸晶瑩,興奮地說這是有趣的一天。屋中暖意融融,同事打著哈欠,嗯嗯了兩聲,很快沉入夢鄉。
晨曦幽藍,我叫醒兒子,輕輕出門。其其格在蒙古包邊向我們招手,大黃狗跟在她身後。日出那一刻,似乎聽得見,陽光如松針簌簌落地。天地間一片暖意,連微塵都亮如寶石,世界新鮮得像剛剛鑄好。
吃早餐時,同事好意提醒我:“你要教育孩子,不可太寵他,你們簡直是白來了一趟,錯過了那麼多活動。”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如果連遊玩都這樣疲於奔命,我情願跟孩子一樣,從容地與花草和牛羊親近,情願跟一個哈薩克小姑娘和她的大黃狗,靜靜看草原日出。在這樣的時候,我才能看清,這是個美善溫存的世界,不是我們想像中的危機四伏的叢林。”
其實,人心如白雲,可以住在高遠遼闊的天空,也可以住在一個孩童的屋簷下。只要心存熱愛,無論住哪裡,都不會錯過塵世間的任何美好。
愛要不斷練習度假歸來,同事臨時有事,暫時將女兒放在我家半日。隔天,她迫不及待問我:“你家為何時時都有笑聲?連打碎杯子也能笑到滿地打滾?你家的白開水為何比可樂味道更好?還有……”她的問題源源不斷,仿佛我家是個迷宮,而我是那個不可思議的宮主。
當時,膽小的女孩,在喝水時打碎了兒子的卡通杯,一時間嚇得說不出話來。兒子脫口而出:“耶!祝賀我的杯子成為跳低冠軍。”
小姑娘抬起頭,含淚笑出聲。接下來,大家都不用杯子,嘗試用各種稀奇古怪的器具喝水:洗乾淨的半個柳丁皮、捲心菜葉,甚至是自己的手心……每換一次“杯子”,大家都樂不可支,高喊“乾杯”,然後一飲而盡。這樣的“痛飲”,豈能不開心到滿地打滾。
同事歎口氣:我女兒除了不愛笑不愛講話之外,其他的都還算好。我用一位童話作家的話回答她:“人生就是為了笑起來,其他都是細枝末節。”
另一男同事躊躇半晌,終於開口:“我想知道,怎樣才能與孩子愉快相處呢?”
我真誠回答:“愛,並且不斷練習,不斷改錯,直到沿途蓮葉接天,心中荷花映日,直到從愛裡畢業。”
木屋裡爐火紅紅。疲憊的同事們回來了,大家興奮地向我展示採購的雪蓮、鹿茸、蘑菇幹,惋惜我沒去,叫我看相機裡的照片。我一張張翻過去:賽馬,滑沙,在名勝古跡前微笑,在民俗村觀摩演出……我家的電腦裡,存著很多同樣的照片:背景相似,表情相似,動作相似。
有人逗兒子:“現在知道後悔了吧?”兒子搖頭,雙眸晶瑩,興奮地說這是有趣的一天。屋中暖意融融,同事打著哈欠,嗯嗯了兩聲,很快沉入夢鄉。
晨曦幽藍,我叫醒兒子,輕輕出門。其其格在蒙古包邊向我們招手,大黃狗跟在她身後。日出那一刻,似乎聽得見,陽光如松針簌簌落地。天地間一片暖意,連微塵都亮如寶石,世界新鮮得像剛剛鑄好。
吃早餐時,同事好意提醒我:“你要教育孩子,不可太寵他,你們簡直是白來了一趟,錯過了那麼多活動。”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如果連遊玩都這樣疲於奔命,我情願跟孩子一樣,從容地與花草和牛羊親近,情願跟一個哈薩克小姑娘和她的大黃狗,靜靜看草原日出。在這樣的時候,我才能看清,這是個美善溫存的世界,不是我們想像中的危機四伏的叢林。”
其實,人心如白雲,可以住在高遠遼闊的天空,也可以住在一個孩童的屋簷下。只要心存熱愛,無論住哪裡,都不會錯過塵世間的任何美好。
愛要不斷練習度假歸來,同事臨時有事,暫時將女兒放在我家半日。隔天,她迫不及待問我:“你家為何時時都有笑聲?連打碎杯子也能笑到滿地打滾?你家的白開水為何比可樂味道更好?還有……”她的問題源源不斷,仿佛我家是個迷宮,而我是那個不可思議的宮主。
當時,膽小的女孩,在喝水時打碎了兒子的卡通杯,一時間嚇得說不出話來。兒子脫口而出:“耶!祝賀我的杯子成為跳低冠軍。”
小姑娘抬起頭,含淚笑出聲。接下來,大家都不用杯子,嘗試用各種稀奇古怪的器具喝水:洗乾淨的半個柳丁皮、捲心菜葉,甚至是自己的手心……每換一次“杯子”,大家都樂不可支,高喊“乾杯”,然後一飲而盡。這樣的“痛飲”,豈能不開心到滿地打滾。
同事歎口氣:我女兒除了不愛笑不愛講話之外,其他的都還算好。我用一位童話作家的話回答她:“人生就是為了笑起來,其他都是細枝末節。”
另一男同事躊躇半晌,終於開口:“我想知道,怎樣才能與孩子愉快相處呢?”
我真誠回答:“愛,並且不斷練習,不斷改錯,直到沿途蓮葉接天,心中荷花映日,直到從愛裡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