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是最好吃的

五花八門的嬰兒食品當中， 最受嬰兒歡迎同時最遭父母抵制的， 就是嬰兒自己的手指了。

絕大多數的嬰兒一生下來就會吸吮自己的手指， 而自超聲波技術在婦產科得到廣泛應用之後， 在螢幕上就能看到母體子宮內的胎兒一邊在羊水中漂浮， 一邊有滋有味地吸吮著手指的影子。 這一番享樂主義的景象， 一點也不輸給美國電影中浮在私家游泳池的水面上同時把玩著一杯五顏六色的飲料的那個大毒嫋。

當然你也不能因此就當人家BB都是傻的：如果光吃手指， 他們是沒幾天活頭的。 除了這一先天性的技能，

每一個嬰兒都會無師自通地以哭號來向父母要吃要喝， 但是， 此等嗟來之食雖然可以活命， 畢竟比不上自己的手指那麼美味， 那麼方便， 那麼自主， 奶也好， 糊也罷， 沒有甚麼食品等比得上這頓舉手之勞的超級自助餐。

嬰兒吃手是很讓父母惱火的一件事， 咬手指和指甲已屬家常便飯， 在某些嚴重的個案中， 做父母的更驚恐地發現BB本來就極其細小的嫩指居然像一根雪糕那樣出現了越吸越細越吮越短的異象。 情急之下， 就會往嬰兒的指頭上塗抹辣椒醬（這種行為的殘酷性在於：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口味偏重的成年人正準備吃掉小孩的手指）。 在聲嘶力竭的痛哭中嬰兒會暫時中止吃手， 但辣勁一過，

照吃不誤。

在這個問題上， 有說與“口腔期”有關， 有說甚麼“觸覺過分防禦”， 又有說是“觸覺學習不良”？至於甚麼缺乏母愛、不受關注、挫折感、壓力以及空虛無聊寂寞等等， 聽起來更像是成年人自己的問題。 我越來越傾向於相信， 吸吮手指這一頑固的現象可能只說明一個問題：手指是最好吃的。

有一次， 趁我女兒既不緊張也不鬱悶， 我認真地提問道：“告訴我， 手指真的有那麼好吃嗎？” 黑暗中， 這個正躲在被窩裡吃手的小女人誠懇地點了三次頭。

所以我只好相信、同時也奉勸各位父母相信， 手指的滋味， 乃屬於一種道可道非常道的東西。 醫生說， 嬰兒從零歲到兩個月大起開始頻繁地吃手， 這個時期， 他們也學會了微笑。 我認為， 學會微笑是因為學會了吃手，

而成年人之所以對此深惡痛絕， 實在是不知魚之樂也， 或者說， 我們已經徹底遺忘了早期飲食生活中最快樂的事件。 我們可以正常地吃過手指餅乾， 吃豬手， 吃鳳爪， 唯對於嬰兒吃手一事， 即使在觀念上和口味上最包容最少禁忌的人恐怕也會正常地這樣想：這東西， 即使要吃， 即使非生吃不可， 多少也總得放點佐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