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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莎士比亞戴上童話面具(書評)

當莎士比亞戴上童話面具

馬淑豔

有兩件事很容易費力不討好:一是改編名著, 二是給名著配插圖。

憑著熱愛和才情, 《童話莎士比亞》卻居然把這兩件事都做得漂亮, 做得熠熠生輝。

英國散文家查理斯•蘭姆十分鍾愛莎士比亞的戲劇, 深深折服於他的偉大才智。 對莎劇頗有研究的蘭姆, 不相信劇本中恢宏的想像力、深沉的詩意、多重的內涵, 可以被塗脂抹粉在舞臺上念臺詞的戲劇演員所把握。 他痛心地發現, 如果僅憑看戲, 人們只能得到一個被誤讀的莎士比亞。

1807年, 查理斯•蘭姆和他的姐姐瑪麗•蘭姆合作改寫莎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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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挑選了莎士比亞最膾炙人口的20個經典戲劇, 將它們改編為故事。

這本莎劇故事集一經問世便受到極大的歡迎, 多次再版。 它忠實於原作, 文筆清通曉暢, 讀來一氣呵成, 成為文學史上罕見的和原著一樣得到高度評價的改寫本。

200年過去了, 蘭姆姐弟的改編本依然常青不老, 保持著經典的魅力。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它可貴地保持了原作的複雜性。 莎士比亞的劇本不是童話。 莎士比亞講的是紛紜世事, 冷暖人生。 把劇本變成故事, 改編給年少的讀者看, 為了適應他們的生活經驗, 勢必要把原先繁雜的劇情加以精心剪裁、概括, 但蘭姆姐弟沒有因此把作品簡單化、幼稚化。 很多低劣的改寫本往往一味回避、遮蔽真實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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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生活粉飾為一個美麗的童話世界, 以致把綠意盎然的故事簡化成了僵死的枯枝, 還自以為得計。 殊不知, 這樣既低估了年少讀者的智商, 也損毀了原作者的聲名。

蘭姆姐弟的改編本, 則充分尊重兒童的智力, 沒有粗暴地一味做減法。 對與錯, 善與惡沒有被處理成簡單的、決絕的、黑白分明的對立, 而仍舊是參差對照的蔥綠配桃紅。 莎士比亞特有的風格印記, 依然可辨。

《冬天的故事》裡, 王后赫米溫妮享受著無比的寵愛, 無上的尊榮, 然而丈夫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 就把她的幸福全部葬送了。 十六年後, 國王看著她的“雕像”說:“赫米溫妮臉上沒有那麼多的皺紋, 並不像這座雕像一樣老啊。 ”

十六年的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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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的契闊, 人生有幾個十六年可以浪費呢?在編寫這個故事時, 善感的瑪麗•蘭姆一定有無限的感慨吧, 她保留了這些句子。 誰說小孩子就一定體會不出其中的蒼涼呢?

在莎士比亞的原作裡, 王后赫米溫妮和小王子邁密勒斯有一段對話:

赫米溫妮 ……請你陪我坐下來, 講一個故事給我聽。

邁密勒斯 是快樂的故事呢, 還是悲哀的故事?

赫米溫妮 隨你的意思講個快樂點兒的吧。

邁密勒斯 冬天最好講悲哀的故事。 我有一個關於鬼怪和妖精的。

赫米溫妮 講給我們聽吧, 好哥兒。 來, 坐下來;講吧, 盡你的本事用你那些鬼怪嚇我, 這是你的拿手好戲哩。

仔細聽聽, 喜歡快樂故事的原是大人, 誤以為小孩子會喜歡快樂故事的, 也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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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得悲哀故事的還是大人。 兒子的鬼故事還沒開講, 赫米溫妮人生的鬼故事就開始了。

改編本《威尼斯商人》則開篇就寫道:“巴薩尼奧只有一點點產業, 又喜歡花錢, 小小的家當差不多都花光了。 ”後面又說鮑西婭愛上他, 是因為他“可貴的品德”。 是什麼“可貴的品德”?坦陳自己入不敷出的誠實嗎?……總覺得在作者不露聲色的行文中, 有暗暗的諷意。 而煞有介事地正話反說也正是莎士比亞和蘭姆的拿手好戲。

在接受巴薩尼奧求婚時, 聰明伶俐的鮑西婭很乖巧地表示, 自己淺陋無知, 事事需要他的指導、管教。 出身高貴又富有, 美貌、聰明還乖巧, 為什麼要如此討好這麼個男人?是女子的地位與角色決定的?是因為陷入愛情就會盲人般失明?巴薩尼奧真的那麼值得幫助和愛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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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著面誇妻子千好萬好花好桃好, 離開妻子的眼(實際妻子就在現場)則賭咒說只要能挽救朋友的命, 妻子死了也無所謂;信誓旦旦要終生佩戴的戒指, 稀裡糊塗就送了人, 失而復得後, 又快活地對妻子起誓:“我發誓, 一生不怕別的事, /怕只怕, 丟了你的戒指。 ”

……

透過這些留存的蛛絲馬跡, 啞然失笑的讀者可以清楚地看到, 莎士比亞的戲劇裡, 沒有童話。 不過, 對人性的弱點, 世事的善變無常, 《威尼斯商人》中的莎士比亞和他的主人公常常報以寬容的一笑, 幸福時得過且過, 煩憂不系心上。

在改寫本中我們可以看出改寫者對原著的理解。 插圖也一樣。 這套《童話莎士比亞》的插圖作者都是在國際上拿過不少大獎的畫家, 他們的插圖再現了他們對莎劇的理解,透露了不少讓人耳目一新的細節――

比如《威尼斯商人》中,夏洛克帶著幾種鏡片專注地查看金幣時,一隻黑貓站在他肩後;密室裡有形形色色的偶人和面具;設立借款契約時候,夏洛克頭頂上疊立著三隻黑貓,瞪著驚恐的眼睛;有一隻貓頭、蛇身的怪獸,叼著一個天平;又有一個齜牙咧嘴、面孔詭異的獅子天平……似真似幻,透露出緊張、詭異的氣氛。

結尾處還有一隻長喙怪獸,戴著禮帽,銜著面具,腳踩圓環,再一看,原來是兩枚戒指(就是鮑西婭給巴薩尼奧的戒指罷?)……

又如《哈姆雷特》中,遼闊的廣場上,黑色披風席捲而過,那是裝瘋的哈姆雷特;藍幽幽的夜色下,騎著一匹馬出現的老國王的鬼魂……還有《冬天的故事》裡孔雀的意象,都顯示了畫家高超的想像力和表現力,也帶給讀者美的享受和新的啟發。

當年,蘭姆在改編本的序裡說“莎士比亞的戲劇是一座豐富的寶藏,他們得等年紀再大一些的時候才能去欣賞。這些故事只是從那座寶藏裡抽出來的一些渺小、毫無光彩的銅錢,充其量也不過是根據莎士比亞完美無比的圖畫臨摹下來的複製品,模模糊糊,很不完整。”

這既是自謙的話,也道出了部分真實。如果通過改編和插圖,能夠埋下那麼一顆小小的疑問的種子,能夠激起《童話莎士比亞》的小讀者們長大去莎劇中探寶和解謎的願望,那麼童話面具後的莎士比亞也會眨眨眼睛笑了。

他們的插圖再現了他們對莎劇的理解,透露了不少讓人耳目一新的細節――

比如《威尼斯商人》中,夏洛克帶著幾種鏡片專注地查看金幣時,一隻黑貓站在他肩後;密室裡有形形色色的偶人和面具;設立借款契約時候,夏洛克頭頂上疊立著三隻黑貓,瞪著驚恐的眼睛;有一隻貓頭、蛇身的怪獸,叼著一個天平;又有一個齜牙咧嘴、面孔詭異的獅子天平……似真似幻,透露出緊張、詭異的氣氛。

結尾處還有一隻長喙怪獸,戴著禮帽,銜著面具,腳踩圓環,再一看,原來是兩枚戒指(就是鮑西婭給巴薩尼奧的戒指罷?)……

又如《哈姆雷特》中,遼闊的廣場上,黑色披風席捲而過,那是裝瘋的哈姆雷特;藍幽幽的夜色下,騎著一匹馬出現的老國王的鬼魂……還有《冬天的故事》裡孔雀的意象,都顯示了畫家高超的想像力和表現力,也帶給讀者美的享受和新的啟發。

當年,蘭姆在改編本的序裡說“莎士比亞的戲劇是一座豐富的寶藏,他們得等年紀再大一些的時候才能去欣賞。這些故事只是從那座寶藏裡抽出來的一些渺小、毫無光彩的銅錢,充其量也不過是根據莎士比亞完美無比的圖畫臨摹下來的複製品,模模糊糊,很不完整。”

這既是自謙的話,也道出了部分真實。如果通過改編和插圖,能夠埋下那麼一顆小小的疑問的種子,能夠激起《童話莎士比亞》的小讀者們長大去莎劇中探寶和解謎的願望,那麼童話面具後的莎士比亞也會眨眨眼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