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世界最高處的孩子

淘淘不依不饒， 說如果想媽媽了怎麼辦？淘淘媽哽咽著說， 白天， 她會變成天上的雲彩；晚上， 她就是夜空中的星星和月亮。

看著淘淘臉蛋上的指痕， 在我連續盤問下， 淘淘才終於開口說：“爸爸打的。 ”一瞬間， 我的心被硌得生疼。

淘淘說， 最近， 他和父親在買房一事上起了爭執——父親想買多層房， 淘淘卻喜歡小高層， 而且鬧著要頂層。 本以為鬧個兩三天便會作罷， 誰知淘淘卻當了真， 甚至冒出了“不買頂層就不讀書”的話， 這才惹得父親暴怒之下打了他的臉。

到了淘淘和爸爸的租住處， 他一見我這個不速之客，

訥訥地說：“老師來家訪？”

我說明了來意， 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突然眼眶一紅， 淚就簌簌落下。

他說， 淘淘六歲那年， 淘淘媽在商場遭遇火災而殞命。 她的去世， 讓全家的天瞬間就塌了。 從那以後， 淘淘爸拒絕了多少說媒者的好意。 他即使不能讓淘淘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只要淘淘想要的， 他都會滿足他。 只是買房的事， 實在讓他傷透腦筋。 淘淘堅持要頂樓， 但對於個中緣由卻是始終不說。 他也是實在禁不住淘淘無數次煩他， 忍不住才一巴掌甩了過去。

淘淘爸告訴我， 小高層是越高越貴， 這麼多年的積蓄， 買個頂樓的錢也只能將就著夠， 只是一旦買了， 手頭就沒多少流動資金了。 再說， 買房就是圖個住得安生， 高不高實在沒必要。

我覺得淘淘爸說的有理， 便決定和淘淘聊聊。 到了里間， 我關上房門， 柔聲說：“告訴老師， 為什麼要買頂樓？”他眨動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反問我：“能不能不告訴爸爸？”

我說：“拉鉤上吊， 一百年不許變。 ”

淘淘這才將他的秘密告訴了我。

淘淘母親臨終前說， 她要去很遠很高的地方， 要去很久很久。 淘淘問， 很遠很高的地方是哪裡？淘淘媽想了一下說， 天上。 淘淘不依不饒， 說如果想媽媽了怎麼辦？淘淘媽哽咽著說， 白天， 她會變成天上的雲彩；晚上， 她就是夜空中的星星和月亮。

淘淘每晚回家， 便會帶個小檯燈， 搬個小板凳在外面寫作業， 這樣就能邊做作業， 邊看到媽媽了。 而天上的媽媽， 也能看見他。 他想過， 買頂樓的房子多好！這樣， 他站得就更高，

就能與媽媽離得更近了。 他甚至想過， 頂樓上， 伸伸手即便摸不到媽媽， 但也能感受到星星和月亮的溫度， 那是媽媽的溫度。

淘淘說完， 歪著脖子問我：“老師， 買頂樓， 我與媽媽是不是就會離得更近？”

我的心突然就被濡濕了， 心疼地嗔怪他：“為什麼不把這個想法對爸爸說？”

淘淘低下頭去：“爸爸早對我說過， 任何時候都不許再提到媽媽。 ”

我明白淘淘爸是擔心“媽媽”兩個字太重， 令淘淘承載不了；他更怕這兩個字， 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刺痛孩子的心。

那晚， 一直躲在外面偷聽的淘淘爸送我離開時表示， 一定要買頂樓的房子。 我笑問為什麼， 他說， 那裡離愛最近。

我後來才想起， 曾經一堂“我的夢想”主題課上， 淘淘說他的夢想是能夠站在世界的最高處。

我問他為什麼有這個夢想， 他卻兀自低頭無言。 我亦念起， 這個寡言少語的孩子， 為什麼當別人在操場玩耍， 而他卻常常仰望天空發呆？其他小朋友都把月亮稱之為月亮姐姐， 唯獨他說是月亮媽媽。 現在想想， 孩子那顆塵世間最潔白的心靈， 又怎能讓人輕易看透。

淘淘家搬進新房後， 我每一次路過那裡， 頭腦中便會閃現出這樣一幅畫面：

這個已經站在世界最高處的孩子， 在每一個有雲彩的白天， 每一個有星星、有月亮的夜晚， 於頂樓上， 都會把手伸向深邃的天空， 把眼神癡癡投放于每一片雲彩、每一顆星星上， 去感受每一縷他能感受到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