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晚飯老半天了,
還沒一個半大小子來鬧房。
婆婆坐在老式堂屋裡,
臉陰得想下雨。
按當地的風俗,
沒人鬧房是不吉利的,
鬧得越凶,
來年小倆口的日子就越紅火。
我猜想:或許那個耳刮子甩得太響亮太乾脆,
那些愣頭青不願再來自討沒趣吧!我倒是想真真切切地歡呼一聲——正如詩中所說:我想拉著你的手逃向初晴(不,
應該是“初陰”)的田野,
不畏縮也不回顧。
我用眼角瞟老公,
他正愁眉苦臉地偷眼瞟他的媽。
他肯定在想回老家辦喜事的選擇是多麼愚蠢。
在他老家辦喜事很蠢
我拉他出來,
說:“演了一天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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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走走如何?”他凶我:“你以為這還是在大西北,
天高皇帝遠沒人管呀?人家又沒拿你往床上撂,
不就是親親抱抱嘛!我還不在意呢,
你就把耳刮子甩人家臉上了。
想學以前的貞烈娘兒們?行啊,
把人家摸過的那個膀子砍掉喂狗!”我的淚洶湧而出。
聽聽!“我還不在意呢!”他見我哭了,
慌了,
手忙腳亂地哄,
總算堵住了“洩洪口”。
粗魯的鬧洞房
夜已深了,
告辭了姑們姨們舅們,
走出公婆的屋子,
我心頭漾起陣陣緊張與興奮交織著的熱浪,
發冷子似的。
正想著美事兒,
婆婆從後面叫住:“今兒晚上有壓床的嗎?瞧這大喜日子連一個打諢的小子也沒來,
壓床的也不來一個。
你哥你弟結婚時鬧洞房的小子們撞破頭,
壓床壓了三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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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上都有三四個,
現在可好......”“什麼壓床?”老公趕緊拉我:“壓床就是找幾個小夥子和新娘睡......”“什麼?!你......”“別緊張,
我也睡在床上。
只是......什麼也......幹不成......”“那些小子會不會......”“敢嗎?半真半假開幾句玩笑,
然後疊兩個被窩,
井水不犯河水。
”“咱倆睡一個被窩?”“不,
我自己一個,
你們一個。
”我嚇得扭頭往廁所跑(沒辦法,
一吃驚就肚痛)。
我想我從小規規矩矩,
上了16年學,
品行端莊成績優良,
回應黨的計劃生育政策,
25歲開始戀愛,
27歲結婚,
準備30歲上生個寶貝,
我這麼一個為人師表的老處☆禁☆女到這份兒上還要受臭風俗的捉弄!老公握著我的手:“好媳婦,
求你,
忍一忍吧!給媽點兒面子,
啊!以後回西北,
不夜夜都是洞房花燭嗎?”老公的胞弟和表弟充當了不合時宜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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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家那神氣分明是看老公的面子才來壓床的,
老公哈著腰得討人家好,
得感謝人家和他的新娘子鑽一個被窩!是可忍,
孰不可忍!或許是老公背地裡先透了氣兒,
這倆小子倒也本分,
手腳整齊地一溜兒躺下,
卻又笑眯眯地看我行動。
老公則神情緊張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生怕我再甩誰耳光。
六隻眼注視著我,
我覺得自己蠢得像頭豬。
脫下大衣,
掛在衣架上:褪下皮鞋,
放在鞋架上,
然後手足無措地望定了老公。
這三個男人突然爆發了一場大笑。
笑我的無知?笑我的保守?我難堪到了極點,
很想摔門而去。
我忍住了,
憤怒地揭開被子,
和衣躺下,
蒙頭大睡。
我想我會氣得徹夜失眠。
天!我居然躺下就睡著了。
永遠忘不了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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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熱熱的鼻息弄醒的。
睜開眼,
老公正用肘支著頭,
定定地望我。
床頭燈朦朧的紅光映照在他臉上,
很溫柔,
眼裡有晶瑩的東西在一閃一閃。
我撐起身子再一看,
那兩個男人在另一頭,
鼾打得震天響。
老公跟我睡一頭,
卻咫尺天涯。
他在另一個被窩。
我剛要說話,
他用手捂住我的嘴,
頭埋在我懷裡,
哭了。
他或許是想起了我給他的多次的拒絕。
兩年了,
我們沒有越雷池半步,
一切只是想讓這第一個晚上名符其實——第一個。
可是朋友們您瞧瞧吧,
不光是開天闢地,
在我的婚姻生活裡,
它還是空前絕後。
我的故鄉就是用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
讓我永生永世忘不掉她,
忘不掉她賜給我的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