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的讀書兒子

我的一個朋友說， 你們這孩子看起來就是你們的孩子。

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 或者說， 它代表了太多的涵義。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 我想多多少少與書有關。

說不清， 兒子對書的感情始於何時。 也許是從孕期開始吧。 我不能想像沒有書的生活， 整個孕期幾乎沒有放開書本的一天。 更何況， 書能夠使我的心情更加美妙——我固執地認為這也算是胎教， 不管不顧周圍的老人大唱反調。 兒子與書的親密接觸始於3個月大時， 我那時正在準備一場考試， 而為兒子餵奶是一天中最完整和寧靜的時間， 故而厚厚的書本總是在兒子進入狀態時悄悄地展開。

如果書是魚， 那一定會腥味四溢；如果兒子是貓， 那他一定會循著腥味探尋而來。 可是， 我讀了近30年的書至今也嗅不出書的味道呀。 兒子微微抬起了眼皮， 雙頰吸吮的肌肉也放慢了節奏， 他的目光在書頁上逡巡， 他還不知道書和文字有多少厲害， 他必須觀望。 “黔驢技窮”那個成語的背景故事裡有一個特有意思的細節， 老虎第一次看見驢的時候還陪小心呢。 一次、兩次之後， 兒子終於知道書“技止此而”， 並沒有多大可怕， 他乾脆自行中斷了吸乳， 把5個手指頭伸張了過來， 一個頁面就這樣無辜慘遭摧殘了。 此後的幾個月， 兒子與我天天作拉鋸戰。 但他對於書的蠻橫愛護卻在一天天減少， 正所謂日久生情。

後來， 兒子有了許多自己的書。 最低級的是那種認物和認知的小手撕不破， 連朋友送的， 我們買回的， 或者是兒子自行選中並以強硬的手段要求購買的都算在一起， 竟有四五套。 隨著他的閱讀需求， 書的品種和數量也在與日俱增， 童話和故事書、動物世界、地圖冊、科學小實驗、雙語圖解詞典， 甚至還有大型的傳世典藏畫冊。

冬去春來， 無數晨昏， 兒子都是在這些圖書的陪伴下度過的。 現在， 每晚睡前講故事， 他總是不知滿足， 可憐巴巴地說：還要， 還要。 每天早上催醒， 也只能借助昨夜故事的餘韻才能使他驚覺。 從他16個月開始， 每次路過他熟悉的那家書店， 都會掙開我們牽繫著的手去找書， 然後抱緊某一本再也不肯放手，

直到我們翻掏口袋。

兩個月前， 有一個夜晚帶他買童裝， 他竟倏地自個兒跑過隔壁的書店， 逐欄逐欄地尋找童書專櫃(那家書店他不熟)。 我衣服還未挑完， 先嚇出一身冷汗。 也就是在那天， 緊接著竟發生了一件使我愧疚不已的事兒。 且說他故伎重演， 要了一本硬紙板的水果書。 我一看， 那一整套家裡已經有了， 母親買的。 我想了一個辦法， 找一本同樣開本同樣價錢的書， 先付了款， 準備偷樑換柱。 可他警覺著， 不上當。 幾番較量之後， 我只能採取強硬的措施。 我想自己已經給予了他足夠的自由， 可是這一次他毫不講理， 我也不能一味遷就了。 我沒料到兒子的反應是如此之強烈。 當書從他手裡被剝奪時， 那種哭是撕心裂肺的，

那種痛楚是成人化的。 那家書店面街， 很快地就有許多好奇的眼光懷疑過來。 我狼狽地帶著他離開了現場。 回得家來， 我連說帶劃告訴了母親事情的經過和那本書的封面， 母親說：那套書共12本， 我把其中的6本送到幼稚園去了。 我暗叫不妙。 兒子剛上幼稚園時， 不大願意單獨在那裡停留， 我們囑託老師把他帶開， 並說道 “老師帶你看書去”。 這一招猶如殺手鐧， 屢試不爽。 母親乾脆挑了幾本他熟悉和喜

愛的書送過去。 我急忙翻查那剩下的幾本……我終於理解他的心情了。 關於他兩次痛失那本書的經歷我完全能夠理解。 我想他最恨的該是這後一次， 好容易在一個不熟悉的書店與心愛的書重逢了， 滿以為可以長相廝守了，

卻不料又被老媽橫刀奪愛， 眼睜睜地看！那種悲哀！那種憤怒！

在他已經把這事忘掉的第二天， 我們趕緊又為他買了一本。 書店的阿姨和隔壁賣童裝的阿姨都還認得他， 笑道：現在的孩子， 真的拗不過他。 我也笑著， 不去理論。 心裡卻有些感觸， 原來很多時候我們與孩子之間竟然是在扳胳膊， 角力較勁。

前些天， 有媽咪網友向我索要兒子的書目， 我也有意盤點一下， 竟花去不少時間。 兒子的書往少裡說也有200本吧。 後來把書單貼到網上幾個罎子， 反響居然不錯， 被不少網友引用和推薦。 有一位網友真假參半地告訴我， 她那10歲的兒子讀的書還沒這麼多。 其實， 我自己最得意的是， 那一套套的精裝畫冊。 這裡潛藏著我的一個小小的陰謀。 我一直以為小小孩畫畫根本就不單單是畫畫，他只是把對這個世界的感受用畫筆表現出來。因此，學習畫畫技巧對於小小孩來說是愚蠢的。但審美水準還是應該趁早給，任何時候都不為早。我父親經常會提起60年代的一個普通人的故事。那時的自行車還是緊俏貨，那人每天蹲在家門口看車來車往，做著自己擁有一輛自行車的夢。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當有一天，一輛嶄新的自行車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翻起身騎了出去……嘿嘿，當兒子志得意滿地看吳昌碩的意筆牡丹和凡高的向日葵的時候，我怎麼不能指望他有朝一日筆墨當前成竹在胸呢。

然而，對於書的思慮我還是遺漏了很重要的一點——印刷版的書籍都是鉛印的。最近幼稚園裡搞了一次微量元素普查，令人不安的是兒子頭髮中鉛的含量超標了。是不是每一個讀書人的含鉛量都會超標呢?這是醫學學術界的課題了，我們不去管它。可是，有一點卻可以肯定，一個真正的讀書人根本不會因為鉛的顧忌而停止讀書，相反，他們還會因為尋找最好的降鉛辦法而看比原來更多的書。

新的《嬰兒畫報》來了，兒子依然看得興致盎然，熄了燈還不放手，罷了罷了，抱著睡去吧。這樣的讀書兒子，讓人歡喜讓人憂。

2003.01

文/小隱娘

我一直以為小小孩畫畫根本就不單單是畫畫，他只是把對這個世界的感受用畫筆表現出來。因此，學習畫畫技巧對於小小孩來說是愚蠢的。但審美水準還是應該趁早給，任何時候都不為早。我父親經常會提起60年代的一個普通人的故事。那時的自行車還是緊俏貨，那人每天蹲在家門口看車來車往，做著自己擁有一輛自行車的夢。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當有一天，一輛嶄新的自行車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翻起身騎了出去……嘿嘿，當兒子志得意滿地看吳昌碩的意筆牡丹和凡高的向日葵的時候，我怎麼不能指望他有朝一日筆墨當前成竹在胸呢。

然而，對於書的思慮我還是遺漏了很重要的一點——印刷版的書籍都是鉛印的。最近幼稚園裡搞了一次微量元素普查，令人不安的是兒子頭髮中鉛的含量超標了。是不是每一個讀書人的含鉛量都會超標呢?這是醫學學術界的課題了，我們不去管它。可是，有一點卻可以肯定，一個真正的讀書人根本不會因為鉛的顧忌而停止讀書，相反，他們還會因為尋找最好的降鉛辦法而看比原來更多的書。

新的《嬰兒畫報》來了，兒子依然看得興致盎然，熄了燈還不放手，罷了罷了，抱著睡去吧。這樣的讀書兒子，讓人歡喜讓人憂。

2003.01

文/小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