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天很不冷, 寒意像呼之不出的紅包, 在口袋裡掏呀摸的始終不見蹤影。 天天暖風拂面, 12月, 還能穿著格子襯衣招搖過市。
也是這一年, 我學會了一句俗語:大雪無雪, 立春不立。 果然, 元宵花燈都開過, 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地來了, 刮得一地夾著礫石的沙塵。
還記得一天早上, 我媽悄悄進我房, 喊小年:起來, 看看外面。 嘩, 拉開窗簾, 淡白曙光跌進來。 我翻個身制止她: 寒假呢, 讓她多睡一會兒。 我媽才不理我, 顧自輕聲喊她: 你醒來看看就知道了。
小年迷迷糊糊地抬頭, 乒一聲躥起來:下雪了。 在床上興奮得赤身光腳亂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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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倆手忙腳亂又把她塞回被子裡穿衣服。
穿成球狀的她, 下樓籌畫打雪仗、堆雪人、滾雪球我看著輕描淡寫的雪勢, 恨不得代老天爺說聲抱歉:可能玩不起來, 雪太小了。 柏油路上一點白意都沒有, 只是濕得更黑黝黝, 花木叢上薄薄一捧雪在掌心就化了。 沒關係, 路邊停滿了車, 每輛都在演繹黑車身上白, 白車身上腫, 至少可以在上面寫字畫畫, 小年高高興興, 檢視三軍似的, 從車頭畫到了車尾, 一個個大愛心畫得氣壯山河。
小雪片刻就停了, 好歹也是雪, 讓她有機會重溫玩雪這傳統項目。 風花雪月、六月的藕帶、秋時的栗子, 都是過了這村沒這店的項目。 哪兒有不愛玩雪的小朋友呢?不知為什麼, 我卻想起了一樁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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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 一冬無雪, 時年10歲的小皇帝溥儀自12月14日起, 每天淩晨4點, 親赴御花園焚香祈雪。 6天后, 果然大雪紛飛。 溥儀非常高興, 告訴老師:雪, 是我求下來的。
那天, 他冒雪走去上課, 既不乘坐暖轎, 也不許隨從太監張開華蓋, 一路緩緩而行, 落雪滿身卻大喜之極。 撐傘去上課的老師一看此情, 好不羞愧, 退朝回家路上, 那把傘便拎在手裡, 再也不肯打開。 他在日記裡寫道:外間傳誦, 鹹以為仁君也。
咦, 怎麼沒有一個人記得, 他只是個小孩子?
溥儀可能沒打過雪仗誰陪他?難道宮娥太監敢把雪球狠狠砸在他身上;也可能沒堆過雪人他是被慣壞了的孩子, 曾經一天之內杖笞17位太監, 也曾經故意把腳丫伸到老師嘴邊上, 老師氣得第二天就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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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不妨礙他喜歡雪呀。 下雪要打傘的全是老人家, 我小時候就樂意連帽子也不戴, 光著頭在雪裡瘋跑, 估計你也是, 你們全是, 皇帝也是。
這一次, 他終於有了名正言順的藉口, 能暫時擺脫帝王威儀, 不撐傘走在雪裡。 大雪嘩嘩地落下來, 沒來由地, 他打心眼裡高興, 什麼瑞雪兆豐年, 他不懂;五穀社稷, 念得順嘴而已;這一刻, 天地間沒有國, 也沒有君, 他只是一個, 玩雪的孩子。
那年, 他10歲。
而我的女兒小年, 剛剛過了7歲生日。